历经200年的法国汉学,该如何延续昔日荣光?
原题:历经200年的法国汉学,该如何延续昔日荣光?用完整的中国观深化汉学研究
今年是中法建交50周年,中法各界正在如火如荼地开展纪念活动。对学界而言,今年更是中法交流史上值得庆祝的重要年份——在国际汉学界地位卓然的法国汉学迎来了200周年纪念。
1814年,法兰西学院设立“汉语和鞑靼—满族语言文学讲座”(通称“汉学讲座”),开创了欧洲专业汉学的先河,汉学第一次获得了在西方教育体制中独立学科的地位。岁月变迁、时光流转,法国汉学历经递嬗演变而始终学脉不断。如何从学术史的角度把握法国汉学的发展历程?法国汉学未来将走向何方?在法国汉学200周年之际,这些问题值得中法学界思考和研究。
从传教士汉学走向专业汉学
以法兰西学院“汉学讲座”的设立为标志,西方汉学开启了从传教士汉学走向专业汉学的历程。中国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研究员耿昇认为,西方汉学研究面貌发生的巨大变化在很大程度上源于法国汉学家的辛勤耕耘。完全不同于当年因身负“护教”使命而有失偏颇的传教士汉学家;也截然有别于那些在中国来去匆匆,过多注重表面现象的游客、外交官和商客;法国汉学家主要以中国的史乘典籍为基础进行研究,“具有更高的可信度和更深邃的文化内涵,比较准确地传授了博大精深的中国文明。”
法兰西学院“汉学讲座”首任教授阿贝尔·雷慕沙,便是推动法国汉学从传教士汉学转向专业汉学的关键人物。原本打算继承父业成为医生的雷慕沙,因一部中国植物图志改变了志向,将毕生热情投入到汉语学习与汉学研究中,在东方语言研究、中国宗教哲学研究、中国通俗文学译介、中西交通史等诸多领域卓有建树。法国国家科学研究院荣誉退休高等研究员贝罗贝举例说,雷慕沙超越欧洲文法学传统框架,归纳总结出了一套适合汉语特点的教学语法。
“雷慕沙非常重视文本文献研究,科学严谨地开创了东方研究的一个新起点。”日前在法国巴黎举办的“雷慕沙及其继承者:纪念法国汉学200周年学术研讨会”上,法兰西学院汉学研究所所长魏丕信如是评价。此次研讨会由北京外国语大学中国海外汉学研究中心和法兰西学院汉学研究所主办,法国当代著名老中青三代汉学家和各国汉学研究者聚集一堂,回顾法国汉学200年来的学术师承和学术脉络。
自雷慕沙起,执掌法兰西学院“汉学讲座”教席的数代汉学大师薪火相传,奠定了法国在欧洲近代汉学中无可争议的领先地位。声名煌煌者如沙畹,把历史考证方法引入20世纪的汉学研究,他译注的《史记》译文精确、考据精细、注释详尽而丰富,被公认为盖世名作,至今仍被广泛引证。法国汉学兴盛期的代表之一马伯乐对古代中国经济史和语言的研究独树一帜。
一些在历史上声名不显的汉学家的学术价值在今天也被重新审视。例如,据北京大学教授孟华介绍,“汉学讲座”教授德理文曾独自承办了1867年巴黎世界博览会的“中国馆”,他出版的《唐代诗歌选》对19世纪法国文学界产生了较为深远的影响。
法国汉学在自身发展的同时,还对整个西方汉学产生了强大外溢效应。北京外国语大学中国海外汉学研究中心教授柳若梅告诉记者,20世纪俄罗斯汉学的奠基者阿列克谢耶夫就曾师从沙畹,这种师承关系对20世纪俄罗斯汉学产生了重要影响。
在今天的法国汉学家看来,他们的前辈留下的不仅有丰厚的学术积累,还有更宝贵的思想遗产。法兰西学院汉学研究所教授程艾蓝说,雷慕沙批评当时对于东方的偏见,还批评西方国家在亚洲各国所进行的殖民与商业掠夺行为。雷慕沙反对把欧洲模式强加于全世界不同的文明,以学者的态度表明世界各国文明在价值上是平等的,各有特点、也各有不足。不同文明的交流不应以独尊或贬损某一文明为前提,历史和现实一再表明,傲慢和偏见是文明交流互鉴的最大障碍。
北京外国语大学中国海外汉学研究中心副教授李真认为,中外文明的交流不仅意味着中国文明的向外传播,也意味着异域文明对中国文明的内化接受。在这一过程中,专业汉学家作为中外文化交流的桥梁,积极推动了中国文明与世界文明的互识与交融。
重视西域史研究是法国汉学的传统
用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李零的话说,老派法国汉学“好就好在古风犹存”。诚如李零所言,法国汉学在200年里有着连续不断的传统。
耿昇感慨地说,法兰西学院“汉学讲座”不间断地持续了200年,这是史无前例的。无论是法国历史上的革命与复辟制度交替变化,抑或是多次经济危机,也无论是中法之间的冲突与战争,法兰西学院“汉学讲座”始终不受任何干扰,顺利坚持下来,且始终处于发展之中。
多位受访学者向记者表示,重视西域史研究是法国汉学在西方汉学界绝无仅有的传统。例如,雷慕沙的名作《法显撰〈佛国记〉》及其大弟子儒莲翻译的《大唐西域记》,开创了法国丝绸之路研究的历史先河。事实上,法国的历代汉学大家基本上都涉及西域史研究,包括西域历史、地理、考古、佛教、社会史等。“这形成了法国汉学的一大特征,也是法国汉学对中国西北边疆历史,特别是中国与周边国家关系史研究的重大贡献。”耿昇说,在法国汉学界对西域历史、语言和考古诸学科研究的影响下,中国学界自清末兴起了西北史地文献考证和疏注之风,甚至在中国促生了敦煌学、西域学、蒙古学、突厥学与丝路学等学科。
西方汉学界应树立完整的中国观
二战后,随着近现代中国研究在美国兴起,法国汉学遭遇前所未有的挑战。法国汉学是否已失去昔日荣光?对这个问题,学界存在不小争议。“美国学生已经不读沙畹及其弟子的书。”有学者认为,厚今薄古、实用主义色彩强烈的美国中国学已取代法国汉学的地位,“钻故纸堆”的法国汉学已无可奈何地走向衰落。但也有学者强烈质疑这个判断。法国汉学家戴明德告诉记者,被英语的强势地位遮蔽,法国学者研究成果的传播范围受到很大限制,但这并不意味着法国汉学水平的下降。
在北京外国语大学中国海外汉学研究中心主任张西平看来,法国学界在古代中国研究与现代中国研究之间努力寻求一种平衡。一方面,法国没有放弃致力于中国古代文明研究的传统,在敦煌研究、中国思想史研究、中国道教研究上仍有很好的学者。另一方面,在近现代中国研究领域开拓耕耘。例如,巴斯蒂夫人在近代中法关系和中国近代史研究上成就斐然,白吉尔教授通过对上海史的研究观察中国的现代化之路。
张西平特别谈到,围绕法国汉学当代地位的争论实质上反映了一些错误的中国观。在西方有一种误解,似乎当代中国研究和历史中国研究是对立、分割的。有些西方学者认为历史中国灿烂辉煌,但已消失,只存在于博物馆里;当代中国经济成就伟大,但由于政治体制不同,无法产生亲近感。“这样的看法是有问题的。”张西平表示,对西方汉学界来说,打通历史中国和当代中国的视域界限,用完整的中国观深化汉学研究非常重要。
今年4月,习近平主席在欧洲学院演讲时谈到“五个中国”——中国是有着悠久文明的国家,是经历了深重苦难的国家,是实行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国家,是世界上最大的发展中国家,是正在发生深刻变革的国家。“这才是完整的中国观。我们必须站在中国学者的立场,用这种完整的中国观与西方汉学家对话。”张西平表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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